花匠
2022/6/3 来源：不详一
花匠可是府里的老人儿了，总见他眯眯着眼，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满院儿的花娇艳妩媚，都不能丝毫触及他的喜悲吗？
平日里就拄着根短竹杖，也没见什么或妙不可言、或大道至简的手段，就让四季颜色争奇斗艳。曾有个小辈向他讨教，他便给他讲了个前朝武曌皇帝与牡丹花的故事。
小辈以为他不舍得，便不再学了。
二
花匠来得太早了，比府里的如夫人更早——如夫人，既不是夫人，亦不姓如。
如夫人并非一等一的貌美，却惹人爱慕，想是那不可言说的一股劲儿吧。如夫人也喜欢花草，总是在花园里驻足。
今日，看着一朵鸢尾花出神，爱意自眼角流出，又被叹息冲散。
花匠便折了这只鸢尾做成干花送给了如夫人，如夫人才稍稍宽心些。
三
花匠总不觉得自己老了。每日沉浸在盎然生机中，自不会觉得老了。可他就是老了。他不再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了。
他沉湎于往日，靠着愈发清晰的回忆过活；他甚至记得每一只枯枝曾经的样子。他总想着和谁聊聊、却又不知道向谁开口；便是强打起精神，也不知要从何说起。
一面、他像个话痨一般嘟囔着；一面、像个失语的人；一面、仍眯眯着眼，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四
花匠心里明白，自己哪是什么“宠辱不惊”，不过就是没有人能让他展露悲喜罢了。
他努力填充着自己日渐枯槁的眼目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他在花圃见一遍一遍穿行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罢了、罢了。
五
花呀，一掌雨来、千树万树，一口风过、惨惨戚戚。
是夜，花匠听得窗外风起，赶忙起身、仅披了件单衣便拄着短竹杖推门而出。
风来了、风来了。
花匠扑通一声跌坐在门槛上，竹杖抱在怀里搂得紧紧的。
风来了。千树万树挣脱枝干乘风而起，那气势仿佛要直入九天；最后也只能是堕入幽冥。花匠早就知道是这样，只是自己不认罢了。
六
花匠把鸢尾干花送给如夫人，自己最喜欢的竟然是落花。
有人言说：还以为他是个“有花堪折直须折”的洒脱人呢。
花匠想起偶然听谁念叨过两句话——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他也只能是眯眯着眼、拄着短竹杖，让旁人觉得他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不然呢？本就是要凋谢的，难不成硬拗着吗？也就只能用“曾经”告慰自己——已经如此了，再不说两句好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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