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quo三十年前是父母生了我,两年

文案/李玥潼

编辑/灰雀

全文共字，阅读需7分钟。

何谓平凡？

它是易，是难？

它是幸，是不幸？

它是梦寐，还是不甘？

它是毕生追求的安稳，

还是欲罢不能的泥潭？

我们，是谁？

他们，又是谁？

我们大多过着最普通的生活，我们生于平凡，却憎恨平凡，我们穷尽一生往高处爬，穷尽一生去追求更高更远的东西.

我们想成功成名，我们想成为英雄。

而他们想要的一切，不过只是平凡和安稳。

袁微家的厨房，柴米油盐里藏着一个家庭的影子

“三十年前是父母生了我，两年前是你生了我。”

袁微在30岁时确诊白血病，至今已两年。

年的夏天，袁微安静地坐在我们的镜头前，过分的瘦削使他的眼睛显得很大。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很动情，温柔地看着一旁的爱人，话毕沉默了一阵，复又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真的是这样，我觉得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有分量了。”

袁微与他的爱人刘莎

我望着他的眼睛，一瞬间觉得那好像是一个孩子的双眼，眼睛里虽藏着携卷千言万语的风暴，最终仍重归于一片单单纯纯的安静。

这种安静，不是无欲无求的空寂，不是看淡一切的出世，是那种历经过世间生死别离和所欲不得后的无畏。

与其说这是一种纯静，不如说这是袁微一家心里，无坚不摧的勇敢。

采访过程中袁微和刘莎甜蜜的对视

“我是山谷里寂静绽放的鸢尾\在等待一个人为我跋山涉水。”

“你是一株娇羞的鸢尾\我循着上帝的灵光\迷倒在你醉人的芬芳。”

让我们，重回年，所有故事的起点。

他们是在百合网站上相识的。

他说，那时这样的网站并不很流行，但就只是那一次冥冥中注定的点击，斩钉截铁般，不偏不倚，不早不晚，让我遇到了想要相伴一生的人。

打开手机，浏览网页，滑动页面。

他只点开了一个人的信息界面，他只认准了一个人。

袁微与刘莎的大学合照

于是便有了之后的五年——不论明媚的三年、病痛的两年，亦或距五年之约的天、距第一次化疗的天、距第一次发烧的天……

五年是医学上的临床治愈期，是抗排异抗感染的恢复时期。如果能熬过五年，则可算基本治愈。

五年之约，是袁微与她妻子相许五年后回归正常的生活的约定。

桩桩件件，刘莎都记录在手机里的备忘录上，计算着日期。

如此种种，至今。

年1月袁微接受治疗的照片

年，还正在读研的刘莎决定结婚，和这个名叫袁微的男人。

“从此\你我成为了彼此最旖旎的风景\我们默默不语\静静凝望\便是一生的不离不弃……”

研三那一年，组建家庭后的刘莎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一年里，她一边在繁重的学业里沉浮，忙着毕业；一边一份份地投递着简历，寻找工作；另一边肩负上一个母亲的使命，维系着一个家庭该有的模样。

终于，这一年，她走到了他的身边，顺利被他所在的那家事业单位录用。

袁微一家的合照

本以为此后一切就会顺风顺水，本以为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本以为上帝总会眷顾善良的爱人。

可惜，有时候命运很奇怪，天平并非永远公正，也可能安稳从来不是一件易事。

“以前，我觉得死亡离我很远很远，可是现在，我觉得这只不过就是一件常事。生死而已，我们都要经历的，只不过早晚罢了。”

年12月16日，袁微被正式确诊为白血病。

这对于一个刚刚结婚一年、刚刚拥有新生命、刚刚步入正轨的家庭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袁微在病床上接受治疗

千千万万个普通人穷尽一生想要奋力挣脱的、憎恨的、想要逃离的平凡啊，自此，于他们而言，便是漫无终点的、被迫选择的、孤注一掷的，所欲求不得。

老病死，忧悲恼，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究竟要如何。

平凡和安稳，也会变成一件难事。

很难很难。

被正式确诊后，袁微一家面临转院的选择。

医生说得简单，不转，没希望；转了，也不一定有希望。

我问袁微，就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吗？

他一直带着口罩，我只能看到他的眼神，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微笑着回答我，但声音柔软，像极了雨夜深处的白月光：

“罹患白血病是对我人生以及我们感情的一个考验，我的爱人为我付出了所有，我必须要全力以赴地坚持，陪她从青丝到白发；我可爱的学生，还在一直等着我回到我喜爱的讲台；我襁褓中的女儿还在等着我回家亲吻她……

袁微一家三口合影

“我的爱人，在我进仓后她身体就熬垮了，白天去诊所输液，医生说她不能骑车，很容易晕倒出事，但她仍是一刻不停地骑车回家做饭、医院送饭。

“在千千万万人中，我曾觉得我如此不幸；但在千千万万人中，我又是如此幸运，因为我遇到了她啊！

“她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前途未卜的时候，最落魄最迷茫最无望的时候，自始至终，她从来没有想过放弃……

袁微和刘莎对视时眼睛里有光

“我有什么理由放弃！”

温柔到了极致，才愈发显得坚定。

刘莎说，从成都转院到河北的路上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碍。那时的袁微状况非常恶劣，全身动弹不得，只能躺在活动病床上，忍受着病痛度过分秒。

那是年，铁路公司拒绝搭载他们。

万一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责任谁来担？

后来，他们和铁路公司签订了协议，任何意外的全部责任，他们自己承担，与铁路公司没有半分关系。

袁微家里的药物，一大袋一大袋的

讲述这段故事的时候，我看到了袁微眼里明显的痛色。

他很难过，很心疼，愧疚、无奈以及自责：“所有的事情，筹款、签合同、医院、走流程、找关系买药、自费药、进口药、争取医保报销……大到转院，小到买菜，全是她一人操心……

“明明是我应该一己承担的事情，她却决心用这辈子的努力去帮我偿还。我是她的丈夫，是她这辈子的依靠，我很想做些什么，哪怕一点，但是我没有办法，我什么办法都没有……

“除了她，我一无所有。”

病床上紧握的双手

“如果可以，

我是多么希望能和上帝或者魔鬼做一个交易，

将我变成你，

去承受那不堪重负的一切。

我会时刻守候在离你并不遥远的海面，

你看不到我，

但是我能听到你每一声呼唤，

如果有一天我没有应答，

唯一的可能就是我已葬身于海底。

如果死去可以和死神做一个交易，

我会义无反顾地化作一株鸢尾，

永远守护和扎根在你生长的土地。”

鸢尾花的花语是“爱的使者”。

法国人将鸢尾视为国花，象征光明和自由；希腊人把它们种在墓地旁，希望死后的灵魂重回天国。

希腊语里的鸢尾（Iris）意为“彩虹”。音译为希腊神话里的彩虹女神爱丽丝。

作为众神与凡间的使者，她将善良人的灵魂经由天地间的彩虹桥携回天国。

鸢尾花种子的沉睡期很长很长，它要在泥土里挣扎很久，熬过漫长寒冬，才可以在四月回暖的天气里绽放出第一朵蓝色鸢尾。

那些翩然的蓝色蝴蝶，仿佛要将春的消息传给远方的人们。

也传递着，袁微和刘莎的故事。

袁微，鸢尾。

“我期待，我祈祷，我祝福，一遍又一遍……”

年2月14日，刘莎发了一条朋友圈，一段燕郊初雪的视频和一段简短的配文。

“年燕郊的第一场雪，瑞雪兆丰年，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如今坐在我面前的袁微，眼神干净，精神很好。

他身穿印有“道培”二字的衣服，坐在川渝同乡会的房间里，安安静静地望着我。

我记得那天阳光很好，他的眼睛很明亮，声音也很明亮。

屋子里除了袁微和他的爱人，还有五六位白血病患者的家人，他们坐在一起与我们侃侃而谈，氛围渐渐融洽，温暖。

川渝同乡会是民间成立的组织，它成立不到两年的时间，已经有一百多家来自四川的白血病患者家庭加入，他们彼此依靠，相互帮助，胜似亲人。

它的存在，就是家的存在。

采访过程中袁微和刘莎紧握的双手

采访的最后，被问到有什么最大的心愿时，袁微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谈及梦想，他说，那就像火焰，一直温暖着他冰冷的时光，从来没有因病熄灭。

“我是一名人民教师，我爱的我职业，爱我的学生。每一张贺卡、每一条短信、每一句问候，都是我继续教学事业和翻译事业莫大的动力。

“我教飞行英语，希望把我的教学方法传播给更多的人。我也做翻译，就算能传播一点点中华传统文化给世界，在我看来也是好事。那年刚申请了四川省的一个项目，就被确诊，然后放弃。可是我现在总是想，我现在还活着，我还能做我喜欢的事情，我没有理由放弃。

袁微和刘莎的大学合照

“还有对于女儿，我更多的是愧疚和亏欠。今年年底是她的三岁生日，这两年我没有给她买过新衣服，没有陪在她身边，没有好好给她过过一个生日……希望她能等我，等我好起来，真正履行一个父亲的职责。

“我还很想出一本书，记录我和我爱人这些年来的点滴。我们连书名都商量好了——《鸢尾花开》，因为她最喜欢蓝色的鸢尾花，而我又恰好叫袁微。我们想用这本书，鼓励更多的白血病家庭，坚持下去。

“当你真正想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全世界都会来帮你。我深信。

依偎在一起的他们

“人生还有这么多要去做的事情，这么多值得去做的事情，为什么不坚持活下去。

“想到这些，哎，其实我……其实真的挺开心……”

我看着“川渝同乡会”明艳的红色大字，大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是刘莎和袁微为同乡会共同写下的口号：“穿越磨难，遇见曙光”。

这些无限靠近黑暗与死亡的人们，如此热烈，如此坚强，如此可爱。

他垂下眼帘，几近叹息：开满鸢尾花的抗白之路，应该不会悲伤吧。

我望着依偎在一起的他们，眼睛偷偷一湿。

生命可贵，再贵也贵不过真情。

我们，是谁？

他们，又是谁？

我们向往爱情，可他们的爱情边缘，是死亡。

我们渴望幸福，可他们的幸福背后，是苦难。

我们不甘平凡，可他们上穷碧落下黄泉，所求的，唯此一份平凡。

他们仍乐观，良善。

他们珍爱生命，他们看重真情。

大概，鸢尾花，马上就要开了。

灰雀全体携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