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世湖上的那片鸢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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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妮真人，天大建筑学渣、永久操心欧娃妈、矫情生活美学推崇者、孤独的旅行客，会在某个周日（大陆时间）用有灵性和温度的文字以及图片穿针引线记录旅欧二十年日常生活的零碎片段、风景和感受。

疫情期间有几个晚上，尤其是五月，都会一个人散步或骑车去那湖边一带看鸢尾花地的生长情况，从地上长出枝芽、到渐渐地开始有蓝紫色的鸢尾开放，再到越开越多。

白天变长，九点的时候太阳才会落山。夏天就这样来了。

远山，湖水，夕阳，蓝紫色的鸢尾，广阔的草甸上盛开的繁茂的野花，耳边清脆的牛铃。我甚至看到有硕大的荠菜在风中摇摆。边上的小飞机场那里渐渐地有越来越多的人坐在露天的餐馆安详地聊天休息。有一天在网上和同事聊天，他说他相信COVID19会在九十月份卷土重来，因为人们真的不太在乎，戴口罩的也是少数。我也根本不戴了。也许比起生命，自由真的更重要。

今天翻出这篇去年的文，是关于这鸢尾花地。作为对今年鸢尾花季的纪念。

每一次读过去的文，就是和停留在那时间的另一个我对一次话，然后静静地看着她。这样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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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这片鸢尾花地，是在一张打印出来的相片上：白天，很强烈的阳光，湖滩上的大片沼泽地，鸢尾花温柔淡雅的蓝色，在高高的草丛中袅袅婷婷、星星落落。那是一张从瑞士寄到悉尼的照片。给我看它的那个年轻男人，后来把我带来了瑞士，就住在这片鸢尾地所在的镇子里。那背景里的湖，就是苏黎世湖。那背景里的山，就是阿尔卑斯山。

不知不觉我在这里已经住了二十年。这里湖水清澈，山峦层叠起伏，天空广阔无边，四季分明。每到五月底，湖边的这片沼泽地就开满了野花，里面夹杂着很多的蓝色鸢尾。远近牛铃清脆。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青草气味，很干净的自然的气味。年少时的想往，在这清香中，最终停靠在这一小片安静的土地上。

我不止一次试图告诉女儿，这里就是世界上最接近完美的地方，就是这片有着鸢尾花地的土地。

可是她不相信。她说，妈，我不喜欢这里的人，他们不善言谈、亦不够友好。他们缺乏我喜欢的人的特质。我要自己去找我自己认为最接近完美的地方。

我说，你要相信我，因为我曾经走过了很多国家，曾经在中国澳洲和瑞士生活过，有过比较。

妈，你不明白，你经历过了那么多，可是我还没经历过。也许有一天我会身心疲惫、满是伤痕地回到这里安顿，相信你今天告诉我的一切，可是我必须要心甘情愿。你看看每年狂欢节在拉亨集聚的那些四面八方来的瑞士本地人，他们一生安于现状、从不走出他们习惯的地域、从来不想知道世界有多大有多少其他的活法。他们常年窝在这样的瑞士小镇里，每年的头等大事就是等着狂欢节的到来，可以装扮起来涌向街头狂欢喝酒至烂醉，这是他们可以预见的人生。

她的年轻的脸上带着肯定和对未来的野心。

我看着她，心有疼痛，却不再争辩。

年的夏天，我在法国南部旅行，在圣雷米小镇梵高死前住过的那个疗养院稍作停留。在那里，他的众多油画中，有一幅是一丛艳丽盛放的鸢尾，是他死前不久完成的作品，色彩粘稠狂野，线条躁动放纵，深深浅浅的蓝色调带着神秘忧郁的气息。我想那应该便是当时梵高心魂的映照，对人世的情意与迷惑。他把它用浓郁的颜料和粗犷的笔触留在了画上。心智独特的梵高在他短暂的三十几年的生命中，从小起就经历了很多和其他的人不一样的变迁，曾经一度醉心基督教立志作牧师或传教士却没有成功，最终在弟弟提奥的鼓励下开始转向绘画。

生命轨迹的不可预测，让人敬畏。我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远走他乡，当时的想法也和女儿现在的想法一样。我的心疼，只是因为看到一个不安分的年轻人的成长可能会经历的挫折、罪孽和迷惑，尤其是对那些在已经很好的生活环境中长大的孩子。

我仍然记得，那些年带着年幼的女儿在五月的周末骑车去看这片湖边的鸢尾地。她回过头来，用稚嫩的声音大声问我，妈，你看他们像不像蝴蝶?那些在田野里悄然绽放的蓝色花朵，真的如同一只只蓝色蝴蝶，在微风中摇曳多姿地翩翩舞动。我觉得我是个幸福的人，可以把自己的孩子生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以为我们可以永远在这个几近完美和和祥的地方相伴到最后。

话又说回来，只要是心甘情愿，人如何选择都是对的。不安分的人，他们的潜意识追逐的是诗和远方，而有多少人，又可以对抗得了自己的潜意识呢？某些人只有经过了放逐和历练，才懂得人世间何为美好何为凄凉。

今年的四五月天冷，拉亨湖滩上的春天才刚刚开始复苏。我在某个傍晚独自带着相机前往。当时天色将晚，夕阳的最后一片光线下，朵朵鸢尾呈现出神秘的蓝紫色，花瓣晶莹剔透，细致的斑纹清晰可见。小路上偶尔有跑步的人路过，背景里有停在跑道上的小飞机。真是一处寂静、安详与和谐的风景，一如我第一次在照片上见到的那样美丽。早上和银行的咨询师会面讨论房贷的问题，他问我会不会有一天考虑卖掉房子搬离拉亨，我说不会，我很有可能会在这里住到最后——是呀，拉亨是我决定安顿的地方，我要在这个苏黎世湖边的小镇里到老。可是，我的女儿，她很快就会离开这个小地方，开始她的人生旅程了。但愿多年后，她也会惊觉，她的母亲为她选择的出生地，确实是一处好的归处。那个时候，她也许还会和我一起散步来到这片鸢尾地，对我说，你看，像不像一只只蓝色的蝴蝶？

-文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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