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的还是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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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早上起来，玻璃拉门前往往有一摊四散的羽毛，今天看到离地一尺高的门玻璃上还溅了一滴血，小小一粒，象朱砂痣。到底是飞鸟误撞玻璃，然后被家里的猫“咪咪”吃掉了，还是猫主动捕鸟，吞吃了，只留下羽毛和一对伶俐纤瘦的鸟爪，我无从知道。咪咪还是一大清早就站在门口等着回家，一到家喝口水就呼呼大睡，一副夜生活后疲惫不堪，“太阳要出来了，我要睡觉了”的姿态（陈白露的名言，如果你没有看过曹禺的名剧，也罢，就是一很作很敏感的交际花死前独白）。

今年夏末的秋老虎很凶，母的，整个九月的温度没有下过华氏80度。阳光充足，院子里的花估计是过晕了，鸢尾花和绣球居然开两遍，野葡萄在八月中就熟了。桃子没有结，因为桃树和苹果开花的时候正好遇到四月最冷的霜降，一夜之间桃李芬菲任风吹，花骨朵全都落到地上。没有果可结的桃树趁着以后几个月的骄阳似火，长得傻高傻大的，直到有一天猫攀到树顶准备往二楼的窗户里跳，我们才意识到不剪不行了。这棵桃树就像赢得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提名的川普一样，在鼎盛时，被横腰截住。

秋天在西方是一年中的旺季，学校的新学年开始，大型画展开幕，博物馆准备了一年的节目，百老汇新排的重头戏，好莱坞的大制作，都抢在秋天出镜，五彩缤纷都在九月到十月这一个多月里亮相。秋天在纽约是最热闹最繁华的季节，这跟中文世界中的秋意瑟瑟，万物枯槁的比兴传统完全颠倒。

秋思，秋兴是中国的文化传统，这个传统是这样强大，无论在地球村里什么位置，大洋的这边还是那边，一说到秋，受过汉语教育的华人，尤其是文化人，多少会悲秋，好像八月一过，在我们身上一个无形的开关定时自动打开了。我们自带的叫“秋”的伤感气质准时释放，伴着日光斜照，白天变短，伴葡萄成熟，伴着犹太新年，赎罪节。我们就着百威啤酒，吃着蓝蟹，准时品味着千百年中华文化流传下来的秋意。

秋兴，秋思滚滚而来，滥觞的文化感情符号，基因一样传给每个识字的中国人。王熙凤对黛玉说：“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你既然认得汉字，你就会起秋思，你思维和情感的表达，被一个强大的语言传统固定住，除此以外是语意的黑洞。

“秋风秋雨愁煞人”！年秋瑾在绍兴的县衙里受审时，下笔写下这几个字，随后在绍兴轩亭口问斩，她身后的中国历经翻天覆地的变化，数次战争，汉语从文言到白话，到现在汉语，从简体字直到网络语言与新媒体，在这一拨一拨大浪淘沙一样的社会文化变迁后，国人的“秋思”没有变！最近在纽约两个文艺小公号上，居然不约而同地登出《秋赋》，借这个古典季节怀人，念己，抒发自己作为华夏后裔的秋思。

我住的这一地区叫新英格兰，多山，多树，多湖，以枫叶绚烂的秋色闻名，秋景是这一带的滑雪胜地在下雪前的旅游噱头：南瓜，稻草人，采苹果，最多再加一个万圣节的鬼屋。如果这帮人知道中国有一个秋思传统，喜欢对着无边落木自动生情伤感，对于那些守着荒山、生财无道的美国农民，那还不是老鼠掉进米缸里，高兴疯掉。

不过美国农民的好日子也许快来了。近日朋友出游，去一个赏秋景的名胜，没想到游人如织，宛若北京香山，堵车盛况中全是自带“秋”之伤感的同胞。其实软实力就是这么输出的。

秋思传统到了新大陆，南橘北枳，很难保持原汁原味了。比如每年的飓风季节，8月下旬到11初，跟秋思季完美重合，这是美东大好秋季最煞风景的一出，从南至北，东岸动不动就倾盆大雨。飓风带来能源市场最大的变数，因为飓风必经之路上有墨西哥湾最集中的油气田和运输船港，这短短三个月是能源市场波动幅度最大的时候，押对或者押错了仓，你可以挣得满满也可以输掉裤子，秋思啊飓风啊，都是一样地叫人抽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