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轮回究竟还有哪些事要我们原谅读木
2023/11/8 来源:不详□王华琪杰克逊高地五月将尽连日强光普照一路一路树荫呆滞到傍晚红胸鸟在电线上啭鸣天色舒齐地暗下来那是慢慢地,很慢绿叶藂间的白屋夕阳射亮玻璃草坪湿透,还在洒蓝紫鸢尾花一味梦幻都相约暗下,暗下清晰,和蔼,委婉不知原谅什么诚觉世事尽可原谅五月将尽,预示着什么呢?春天终是要过去,绿肥红瘦,暑气开始旺盛,“连日阳光普照”,春日潮气被蒸发,有些闷热。当目光穿过“一路一路树荫”,蓦然惊觉,季节已更迭,光阴在流逝。时光太美,如花绽放,却来不及撷取;岁月悠长,脚步翩然,却来不及追随。抒情主人公“呆滞”到傍晚,想了很多,其实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就这样看着持续静默的树影被越拉越长。被世俗洪流裹挟着前行的人是最需要这种“呆滞”的姿态的,可以什么都想,可以什么都不想,这样才会意识到自我的存在,才会感受到自然的律动。一缕凉风轻吹,让这样静谧的黄昏有了些许动感,远山被风吹得更远了。太阳爬上山腰,又费力地抵达山顶,然后颓然地滚下山的背面去了。这时,山脊被镀上了一道金色,周遭一切渐渐地暗去,山脊的金边愈发显得明亮,越来越窄,像是镶上去似的。路上的树影也渐渐没了痕迹,空气里和着一丝青草和泥土的涩味,四周安静,恬然。偶尔有一声清脆的鸟鸣绕过林间,爬上了树梢之上的电线,抒情主人公抬眼,看到的正是在电线上悠然跳跃的红胸鸟。心思轻举,如云无意。还来不及细细品咂这一切,天色就愈发暗了下来,黄昏的步伐流畅又齐一,这暗落的力度均匀又轻柔,这过程是“很慢慢地,很慢”的。黄昏的光线是极富有层次感的,夕阳映在景物身上,景物明暗不一,房屋青白,玻璃透亮,草坪则柔和,似乎有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因而罩着朦胧的光晕。光线依旧远远地如水般洒落,鸢尾花的蓝紫色是最富有梦幻色彩的颜色……“相约”暗下来的景物,有些落寞,这时是最能勾起了归家的念想的,思念也如夕阳的光线纷纷地“洒落”着,也似黑色的天幕笼罩着。这时候有了些许凉意,抒情主人公打了一个冷战。不禁想起江南水乡的夏日黄昏,咿呀咿呀的摇橹声,浣纱女临河捣衣声,自阴影处传来,那是最能触动心头柔弦的声响。景物的形态随着光线变动而变动,情感触角细腻而敏感的抒情主人公自然因之动容,心底淌过阵阵宁静的满足,柔软的,温暖的。他纤细地感受到了这一时刻的美好。五月一个漫长的黄昏,他在时间里对世界静静的、细细的体察,非常“清晰、和蔼、委婉”。世界的美与善也因此泛滥开去,成了一片汪洋。天色已暗,被美与善包裹的一切却又是那么的透亮。如此,还有什么需要原谅呢,什么都是可以原谅的呀!木心,年2月14日出生,浙江乌镇人,逝世于年12月21日。木心先生毕业于上海美专,师从刘海粟、林风眠。年被捕入狱,囚禁十八个月,所有作品皆被烧毁,三根手指惨遭折断。狱中,木心用写“坦白书”的纸笔写出了洋洋六十五万言的狱中笔记,手绘钢琴的黑白琴键无声地“弹奏”莫扎特与巴赫。年至年,又遭遇软禁。年起寓居美国纽约,从此跟体制内很少接触。画作被大英博物馆收藏,是20世纪的中国画家中第一位有作品被该馆收藏的。木心是受过时代磨难之人。在陈丹青看来,木心不肯放过文学,劫难也不曾放过他,但没人知道,也很难体会到,他是怎样实践了尼采的那句话——“在自己的身上,克服了这个时代”。他曾绝望投海,被追兵捞起后投进监狱。他自杀过一次,又想通了。“平常日子我会想自杀,‘文革’以来,决不死,回家把自己养得好好的。我尊重阿赫玛托娃,强者尊重强者。”——是艺术让他熬过最艰难的岁月。平时只知艺术使人柔情如水,浩劫临头,才知道艺术也会使人坚韧如金刚石。他说,文学是他的信仰,这信仰护佑他度过劫难,“一字一字地救出自己”。对于自己的磨难,木心在文章里从未控诉或回忆,只留下一句淡淡的俳句“我白天是奴隶,晚上是王子”,以及一句感慨“诚觉世事尽可原谅”。作为读者,我深深着迷于这种慈悲的诗境与心境,这种境地是何等的安宁与吉祥!世间仍然是有这么多的不足与缺憾,这么多的悲伤与苦难。人世险恶,只有穿越过荆棘沟壑、刀山火海,方能淡泊超然。回首看这一切,都可以包容,都可以原谅,因为我们本质上是如太虚一般的存在,我们的心量如虚空,轻轻涵容着三界的一切,好的,不好的,都在我们里面,这里只有纯粹的爱,而没有一丝丝的拒斥。木心做到了。木心也没做到。年秋,木心昏迷前两个月,贝聿铭的弟子去乌镇,与他商议如何设计他的美术馆。木心笑说:“贝先生一生的各个阶段,都是对的;我一生的各个阶段,全是错的。”木心临终前,陷入了谵妄,时常认不出人,也说不出有条理的话。他对陈丹青说:“你转告他们,不要抓我……把一个人单独囚禁,剥夺他的自由,非常痛苦的……”——摆脱心里的枷锁是多么难的事啊!“我一生的各个阶段,全是错的。”——这是木心对自己一生的总结。——他还是纠结于人世的对与错。人,为什么而活?说到底,人活的还是一个心境。你若盛开,清风自来;心里阳光明媚,天空就总是湛蓝。说是容易,可真有几人能完成自我的救赎呢?冰心先生曾说过:“爱在左,同情在右,走在道路的两旁,随时撒种,随时开花,将这一径长途点缀的香花弥漫,使穿枝拂叶的行人,踏着荆棘,不觉得痛苦,有泪可落,却不是悲凉!”再次触摸字里行间这种淡淡的微笑和满满的祝福,让人落泪。救赎未必是哲学宗教能给予的,有时是文学,是艺术,文学艺术里有上帝,有时是一个五月的黄昏,是自然,自然里有佛陀。我们总会为人世时空所羁绊,不能自已。诚能如诗歌所言,在五月的一个黄昏,看着这世界春去夏至,花落叶茂,便觉得这个世界竟是如此美好,超越了所有的一切,便诚觉世事终可原谅,了无牵挂,心怀虚空,自由逍遥,这是很了不起的境界啊!不辜霞光,勿负人生!只许今夜,唯诺明朝!心怀绵绵,诸多感慨,木心而已。作者简介:王华琪,中学语文教师。本文为钱江晚报原创作品,未经许可,禁止转载、复制、摘编、改写及进行网络传播等一切作品版权使用行为,否则本报将循司法途径追究侵权人的法律责任。